2020-12-31

 現在你會認識我了嗎?紀念老哥劉淞洲

                                                 何穎怡


「現在你會認識我了嗎?」是我最近常用的標題,典故來自美國藍調與呼麥(hoomei)歌手Paul Pena生前寫的歌曲。

當我離開人間,你會認識我了嗎?
你會為我點一根蠟燭,用你全部的愛照亮我的前路?

Paul Pena生前沒沒無聞,死後,依然只有小小圈子的歌迷認識他。

我沒有想到今天當我用「現在你會認識我了嗎?」做標題,是要寫一位我真正認得的,共事過的,我為他統籌企劃過的歌手──「老哥」劉淞洲。


他是我仍在水晶唱片時的簽約歌手。今天的「壹週刊」電子新聞稱他為「傳奇歌手」,因為他出唱片前是台灣大學宿舍的工友,出完唱片,依然是台大工友,四月二十四日死在台灣大學的宿舍,還是個工友。

當一個人上了天堂,還在問「現在你認識我了嗎?」能稱得上「傳奇歌手」嗎?我感到深深的悲哀。尤其是前年我還潑了一篇文章紀念當年跟他一起搞四三一歌劇團的郝志亮,不到一年半,又要用這篇文章來送走他。

我認識的「老哥」抽菸喝酒嚼檳榔,有一副菸酒摧毀不了的嘹亮嗓子,創作的曲子有種天成的旋律感與搖滾節奏。他是在台灣大學男生宿舍當工友時,認識了沈懷一等台大學生,合組了「431歌劇團」,431是宿舍編號。


那時他們有真正唱過live場子嗎?我不知道。認識他們時,他們剛跟水晶唱片錄了一首單曲〈朱門酒肉臭〉,收在《愛死亞洲》合輯裡,錄音那天,我在,我還記得曲末沈懷一的小提琴獨奏結束時,我們瘋狂拍手,因為你聽過那麼狂野的提琴獨奏壓尾嗎?在那個歌曲永遠都是chorus反覆fade out的時代?

後來,「老哥」陸續在水晶唱片出版了兩張專輯《魔神仔的世界》與《亂男老哥》,都是沒有小情小愛,用搖滾瘋狂節奏瘋狂批評台灣社會現象的作品。


我幫他操盤第一張專輯的企宣,完全沒有成功。因為記者回去寫,會寫他是「台大工友」、「曹蘭的舅舅」,so what?這樣的新聞會擠在報屁股,沒有音樂分析,沒有俊美照片,沒有鋪天蓋地的打歌宣傳,我幹嘛要買你唱的歌?只因為你是工友?只因為你是曹蘭的舅舅?

後來,我離開了水晶唱片。再一次想起「老哥」是寫郝志亮的紀念文。然後就是昨日得知「老哥」的死亡消息。我坐在電腦前想哭,想哭得很自私,因為「老哥」與郝志亮的死昭告了當年一起以殘餘青春熱血闖樂壇的夥伴不是中年了,就是老了,失意了,死亡了。我想哭是哭那曾有過的勇敢。我想哭是因為水晶唱片似乎也無聲地從歷史縫隙滑落了。

昨天晚上,我在iPad上面搜尋各大報,希望看到有那麼一則新聞說「歌手劉淞洲走了」,沒有。只有蘋果日報寫「劉姓工友猝死於台大宿舍」,其他報都沒這條新聞。我搜尋完社會新聞,不死心,又去搜尋娛樂新聞,我這是騙誰呢?一個不曾紅過,十七年沒再出過唱片的「工友」怎麼會出現在娛樂新聞裡?

今天早上,看到朋友轉貼「壹週刊」的電子新聞,說「猝死的台大工友原來曾是傳奇歌手」。什麼傳奇?我問你,什麼傳奇!!

你一路好走,「老哥」。


原文刊登於

https://www.facebook.com/%E4%BD%95%E7%A9%8E%E6%80%A1%E7%9A%84%E5%A4%A7%E8%80%B3%E6%9C%B5-266965940009600/

 關於憤怒之愛與1990三月學運之雜記一 何東洪


照片:朱約信提供
寫了一點側寫憤怒之愛卡帶後,回憶慢慢拼接。
三月學運雖只持續七天不到,但它樣貌的諸多面向,都會被拿來跟之後以學生為主體的運動相比較,例如對比318佔領運動的決策模式。
野百合運動裡,在直接民主的授權中,我記得最後兩三天被賦予審計的工作,也就是說,要審視與簽名負責廣場任何採購。由於越來越多沒有運動經驗的學生加入,我每天要做的事竟然變成'看堆積成山的公文並簽字'(我是動物農莊裡的哪一隻動物呢?),無奈與荒謬,如同318運動中的'醫療通道'與佔領行政院那晚我們爬過拒馬時,幾位學生在一旁守著,跟你鞠躬道謝謝。
我哭了,機械般地持續重複簽著我的名字時。
回到憤怒之愛。一天,我收到一張寫著歌詞是紙張,說是水晶唱片要為這場運動作兩首歌,那是歌詞,要決策小組'同意',然後告知我們說有學生要參與錄合音。
我當下傻住了!肯,這,這,還要我同意嗎?
我經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運動,也體驗學習、無力與荒謬。

2020-12-30

紀念「憤怒之愛」封面繪圖:老瓊                                        何穎怡


漫畫家老瓊在2008/
10/31日過世。她跟水晶唱片只有過一次短暫的合作,就是替三月學運(野百合)的募款卡帶「憤怒之愛」無償畫封面。

這是原刊於我臉書專頁的紀念文,現在搬過來。

話說以前在信義路上有一家店就叫「談話頭」,不用說,老闆當然是知青。會固定去哪裡吃飯的人也是知青。你不知道什麼是「談話頭」(Talking Heads),你來「談話頭」幹嘛?

我大約去過兩次。現今想起來有點悵然,因為,兩次都是已故漫畫家老瓊約我去的。不用說,她當然是愛「談話頭」的。那時我們都勉強可以叫知青。

我與老瓊認識於聯合報系,我在當編譯,她是我們的專欄漫畫家,就這樣認識了。

進一步相識是我在幫水晶唱片做義工(後來才辭去報社工作專心做唱片),她幫水晶唱片替野百合學運義務出版的《憤怒之愛》募款卡帶畫封面(當然也是不拿錢)。義務投入的還有黑名單工作室與拆除大隊(主要為現在的音樂製作人林暐哲),作詞作曲錄音演唱。


我記得老瓊那時有個工作室,我們常相約工作室見,聊天,
吃飯。不知何時起,我跟老瓊從一起吃飯的朋友變成只是電話簿上的朋友。大概是我離開水晶唱片後就過著形同隱居的生活吧。很多朋友就這樣變成只是「回憶」。她死了以後,我才知道她後來學佛,很虔誠。我呢?成日躲在家裡翻譯書,準備廣播節目資料,想到水晶唱片就心痛,一古腦投入世界音樂的學習。

我們還算朋友嗎?朋友分兩種,未必相知,但是認識數十年,每年同學會都會見面,看到時,不免想,如果我現在才認識你,我一定不會交你這個朋友,你壓根跟我在做的翻譯、選書、研究世界音樂一點關係都沒。

另一種是生命的路途上偶然邂逅,一起幹了一些事,而後像不同的拋物線拋向不同方向。他們是你青春記事簿的某一章的段落或尾註。老瓊跟我,就是這樣。

不過,我記得如果你近看老瓊,她其實美得驚人。從不化妝。戴著大眼鏡。喝黑咖啡像喝白開水,一杯續一杯。(因為這樣,她後來接拍了雀巢咖啡的廣告?)

老瓊,天堂有黑咖啡嗎?我跟你遙對喝一杯。


2020-12-29

   憤怒之愛:水晶唱片與1990年三月學運

               何東洪(學運參與者、前水晶唱片員工、現輔大心理系副教授)

 


當年水晶唱片免費壓製3000卷「憤怒之愛」供抗爭學子義賣募款

如果滅火器創作的「島嶼天光」是2014318佔領運動裡被大家肯認的抗議歌曲的代表,那麼由水晶唱片統籌,拆除大隊創作的『憤怒之愛』卡帶在19903月中正廟野百合運動裡也扮演著相同的作用。

 

   只是,過往三十年間,台灣流行歌曲文化與產業歷經了量變與質變,因此島嶼天光與憤怒之愛之於當下參與者以及當時的閱聽人而言有著不同的美感經驗與社會意涵。

 


  1980年代與本世紀前20年台灣整體政治社會環境最大的差別或許在於被禁錮40多年的社會力釋放下的活蹦亂跳對比於代議民主裡各司其職,分疏專業化下被規律的社會力。然而每個時代裡的音樂創作人或者依循或者逆行社會力,總要尋找出口,用聲響回應著時代,大聲唱出來。

 

  1988年,李登輝接任過世的蔣經國成為中華民國第?總統,之後展開與老K內部和外部以民進黨為首的既聯合又鬥爭的政治體制民主化歷程。而台灣的流行音樂產業也跟著1980年代的經濟自由化、去管制化的新自由主義浪潮而成就以滾石、飛碟馬首是瞻的國語唱片的商業規模化。

 

    但街頭運動裡的聲響呢?

 

  以三月學運的歌曲聲響為例,我們可以看出、聽出一點時代性的端倪。

 1990316日開始,我們在中正廟廣場聽到的是台語老歌與國際歌、1960年代西方抗議歌曲。演唱者有時是集體齊倡,是喇叭裡的播放,是邱垂貞、邱晨 (可惜當時無緣聽到他們唱客家歌曲)帶有搖滾樂節奏的台語或者民謠改編歌曲,或者前幾個月剛發行的新台語歌曲專輯《抓狂歌》的黑名單工作室在台階上的陽春unplugged——兩人手持街頭演講麥,一個收吉他聲音,一個收人聲。

 


這些歌曲或如聖歌般的慢板莊嚴、或如國際主義巨大聲響的震攝,或紓解高張力的揶揄滑稽,引領著廣場或座或立的身軀。

  320或者21(確切日期忘了),當廣場擴音喇叭播放出「我們不再等」、「感謝老賊」的歌曲時,在廣場裡的我,現在回憶起來,還真的無法解釋這些帶有西方搖滾嘻哈雷鬼節奏的聲音到底是撫慰舒緩了節節升高卻不知如何應對的政治張力,還是再度讓我血脈賁張,加把衝勁。可惜,運動在22日結束,「憤怒之愛」卡帶裡的兩首歌成為往後回顧這場運動的諸多紀錄片的配樂。對我而言,不管影片如何巧思剪接,總都無法呈現當時廣場裡交織聲響下音樂的力道。



  可惜,1990年代開啟的民主化台灣歷程,並沒給唱片工業帶來多少質的變化。因此做為水晶唱片的一份子,我珍惜這份記憶。

 

 


 

 


2020-12-28

 一九八六年八月號WAX CLUB 月刊

                                                                             檔案圖片提供:林崇予



管理員語:Wax Club伴隨印發的月刊,每個月舉辦兩場唱片欣賞會。都是當年難得聽到的作品。發刊號我們介紹了何謂校園電台排行榜。介紹了來自英國的The Smiths, The Housemartins, 來自美國的Violent Femmes。

The Smiths 後來成為水晶代理發行的「天團」,三十年後,他們有四張專輯進入「滾石雜誌」史上五百大專輯。

來,看Wax Club 內容聽音樂。所有文字內容均掃成圖片檔。











                   


                 


    

          
the Smiths 








the Housemartins


















Violent Femmes







2020-12-27

 

 來自臺灣底層的聲音(壹)田野筆記書 吳武雄的歪歌人生

                                                                                                                何穎怡


*前按:「來自臺灣底層的聲音壹」盒套裝裡的筆記書記錄了我們錄音對象的故事,由不同田野調查員撰寫。筆記撰寫年份:一九九一。

       

   


酒家那卡西歌手吳武雄

               五十一年前的元宵夜吳武雄出生在台南市海岸路口樹下仔的一棟破房子。

        稍大後 , 他才知道家裡眞窮 , 替人家做樂器的父親經常領不到薪水,母親則冒著被捉的風險 , 偷做黑市舊物買賣。

   在到菜市場撿剩菜的童年裡、有這麼一段回憶似乎注定了他的生要和音樂結緣。他說 , 家裡老是漏雨 , 擺滿盆子 , 雨滴到盆裡 , 丁丁咚咚 , 眞好聽 , 像音樂一樣。亅後來他學會吹管樂器 , 偶爾替殯儀館吹喪樂 ; 也學會了吉他 , 先是在「亞羅馬亅樂團替文夏伴奏 , 接著替魔術歌舞團彈奏 , 最後替脫衣舞團伴奏 , 最拿手的是電子琴 近二十年來 , 他靠那卡西為生 , 從大酒家彈到僅用三夾板隔間的陪酒海產店,客人與小姐最喜歡聽他唱「十八嬲亅。

    「十八嬲 是一首細細描述男女做愛的狂想曲 , 最早由台北的酒家開始流行 , 有人用歌仔戲調下去唱 , 現代化一點的演變是吳武雄的版本,調子是古早時武市賣藥的勸世歌,拍子是地下舞廳最為流行的翅仔舞。客人聽了喜歡,常吵著向他買自錄的卡帶,才一面三十分鐘的卡帶,吳武雄賣五百元,供不應求。也有其它那卡西樂手久聞吳武雄盛名,前來求詞,吳武雄都留了一手,只傳給他們七分。

    吳武雄說 : 講到粗歌 , 其實人人愛聽 , 不好意思承認罷了 。客人喜歡聽這種怪歌 , 我們就去學 , 客人聽了喜歡 , 頒獎 亅耶 , 我曾經唱一次就拿到好幾千塊的紅包。亅

   

「來自臺灣底層的聲音壹」田野筆記書,劉開設計

           投客人喜好,吳武雄會唱不少歪歌,包括一首細細描述身體各種毛的「毛毛歌
小便歌 過橋撞到那話兒歌 , 但最轟動武林的 還是充滿超現實性幻想的
十八嬲 吳武雄唱這首歌共分為四部曲,第一部為男女在各種場地的做愛描述 ,
第二部為各地風光與 女性性器意象的結合 , 第三部為男性那話兒遊台灣 , 第四部為男
女老少做愛糗態
最後用勸世歌收尾 , 勸人做愛要節制 , 以免落得和吳武 雄一樣瘦
巴巴。

在吳武雄的生活經驗裡 , , 簡直比柴米油鹽還尋常得令人麻木 十七歲那年,他放下學了數年的樂器製作 , 也離開了「亞羅馬」 樂團,跟著一個到台南跑碼頭的魔術團跑了 憑著只會從頭吹到尾的五首歌,吳武雄跟著這個魔術團整整繞了台灣好幾圈 , 吹樂器兼司儀兼搭棚苦工,一個月才賺七百五十元 他說 , 那時魔術團眞好做 , 門票一張一塊錢。那時一元還是紙票,收班時,鈔票堆得一床都是。亅吳武雄就是那時學了一手好魔術,至今仍道具齊全。

   

數字歌


                                
              退伍後,吳武雄回到魔術團,物換星移,魔術團已變成歌舞團又變成脫衣團,他還是
擔任樂手,只是此時樂手已無用武之地。吳武雄說 : 「脫衣舞團生意好得不得了 , 客人都
要把戲院擠破了。頭家說樂師也不必吹了
, 放唱片較省事 , 三十分鐘一面 , 放完就清
場。
小姐也不必一件件脫 “一上台就是全身光溜溜 回到後台 , 也沒有時間穿上
衣服
馬上又光著出去 我們樂師在後台閒得打牌 , 小姐就光光的在旁邊看
不穿衣服的女人
, 我是看得都不要看了 , 現在朋友邀我去看賣藥脫衣秀 , 我都不要去。
女人
,還不就那樣

         三十歲那年 , 吳武雄為了娶妻 , 不想再跟著脫衣團東奔西跑 , 才決定走入那卡西這行 回想起脫衣舞團的子 , 吳武雄還是懷念 , 那些日子 , 可說是外面世界怎樣全不知道 換作現在的少年郎也會想去,有錢賺,每天還有沒穿衣服的女人可看,誰要待在家裡?家裡又沒半樣可看!」

初做那卡西,唱一場才五元、十元,而且不像現在,不管有牌沒牌,到處是歡場,那時那卡西只有掛牌酒家才有。為了貼補收入,吳武雄在菜市夜市賣過蛔虫藥、洗衣粉、五金,練得一口生動的武市叫賣順囗溜。一直到蘇南成當台南市長整頓市場秩序,吳武雄才又失掉一個戰場。他說:「蘇南成說要讓台南變成一個清潔城,我還你娘的碗粿城哩,菜市連一片菜葉都不准亂丟。不爽,我就去弄一輛車滿街賣五金,賣那種一把五百元,本錢只要二十五元的假金門菜刀。我腦筋很巧喔,那時賣貨車都只是用人聲叫賣,我就開始用擴音機放音樂,叫做『愛情五金車』,風神得很。可是做了一陣子就不做了,因為蘇南成又開始挖馬路,今天挖這條,明天挖那條,害我翻車了好幾 次。」

武市叫賣的經驗,使吳武雄在衆多那卡西歌手中獨樹一幟,別人只是會隨著時代的轉動 , 由日本小調唱到日本演歌、台語老歌,再到現在流行的江湖人歌; 但是吳武雄卻能利用武市叫賣順口溜的技巧 , 唱出令人叫絕的歌詞 他自創的歌詞多是四句連 , 韻腳漂亮 ; 詞意雖黃 , 卻充滿古時說唱的豐富故事色彩 一些被視為國寶的說唱歌手最不一樣的地方 , 是吳武雄的歌詞充斥著低下階層吃喝嫖賭的各種行話,一般台語人囗還不見得完全聽得懂。

譬如他編的 風流賭博歌 便以歌仔戲雜唸仔為調 , 以押韻四句連描述嫖妓 賭四色牌的經過 , 語言生活有力 , 韻腳流暢漂亮“

 



風流賭博歌

仔若卜搏是會艱苦

儂儂逐家嘛有興路

別人有錢著想卜去搏十胡

咱若有錢著想卜去新町開查某

閣想卜生看有仔佮愛文轉來予咱逐家倘孝孤

新町的查某閣眞呀厲害

害咱仔佮愛文一生閣生雙窩

一陣塊黃一陣過 一陣拄即塊開花

卜博牌仔提來透

四个座落嘛四角頭

明呼明唱搏絡駕

食入扑出是儂愛包

角頭阮嘛坐一位

十胡氣囗袂曉閣尚克虧

見嘛孤支激扑對

無心肝閣家己搥

 

「國語譯」

歡賭搏很痛苦

人人大家有興趣

別人嘛有錢就想去賭四色牌

我若有錢就想去新町開女人

看看可否生個芒果愛文回來給大家吃

(註閩南語行話中芒果愛文是指染性病,生殖器腫大)

 新町的女人還眞厲害

害我芒果一生卻生雙窩

一窩在黃正要熟

一窩剛好在開花

要賭牌仔拿來解

四人坐下正一桌

呼明喊賭到頭

吃入打出人要包

老大我也坐一位

四色牌不會玩實在吃虧老吃

老吃單幫裝一對

湊不足只好搥胸又頓足

 

吳武雄不明白台北文化人為什為要來錄他的酒家歪歌 , 雖然他也說 這種歌沒錄下來也是會失傳 , 不過,錄下來後 , 可不要黑白放 ,太粗孒,自己聽好玩是可以啦。」

跟他要歌詞 ,他遞來了一張完全不一樣的「十八嬲」 , 不好意思的說; 「不會寫字 , 這張歌詞是別人唱的『十八嬲 』, 客人跟我要 歌詞,我不好意思說沒有,都給他們這一張。」

不識字,使吳武雄的那卡西生涯混得比別入幸苦,他說:「現在少年家仔的那卡西樂手識得字,譜抄抄,回去就可以,學新快得很。我老了,一又不認得字,記歌就比較差,唱來唱去,就那十幾二十條歌。自己編的,客人聽了較新鮮,在一家唱到這些酸了,我就換去別家。我現在就是這步在轉來轉去。」因為不識字,吳武雄形容自己學歌編詞是「偷吃步」。年輕時,他看見前輩中有人很會編歪歌,他就邊聽邊學,收班後邊騎車邊背歌詞,有時整曲記不得,就把幾家的詞拼起來,自成一格,就成了他自己的。

吳武雄常說一句話:「我是因為不認識字,若是讓我認得字,那還得了。」吳武雄最自豪他會看時機賺錢,小時,家裡窮得連五角錢一把的菜豆都買不起,就靠他抓蟬、灌蟋蟀賣給學生貼補家用,他說:「抓蟬、灌蟋蟀,我的本領誰也比不上。」就因為沒日沒夜地想法賺錢,學校的課沒好好上過幾次:;又因為皮,常常被老師丟書包, 他就樂得逃學。三年留級了好幾次;同時入學的小都六年級了,他還在唸三年級,他說:「我媽說一再唸下去,娶某時, -恐怕在唸三年級,叫我不要唸了。」短暫的學校敎育, ·吳武雄唯一的收穫是:「我好會唸ㄅ ㄈ。」

這是在酒家才會聽到的「毛毛歌」。


大酒家裡樂師如雲,而且多是年輕好手,是沒吳武雄的分了;但在小小的陪酒海產店裡,
吳武雄的「十八嬲」是可以讓小姐笑得花枝亂顫、客人「頒獎」。好的月分裡一個月
可以賺上個十萬,差一點的
;也可以賺個八萬左右。只是和過氣色衰的小姐一樣,他
必須經常換地方,以保持新鮮度。錢好賺
;但吳武雄也會花錢,清早六點就去游泳,。下
午去跳個舞
;晚上才去唱那卡西。有時人家請他去吹喪樂。他都懶懶的。他說:「
, 吹喪樂一次才四十五元 , 還要遊街 , 有路遊到沒路 , 活像在迎媽祖一樣 ; 吹死你
現在一次九百元
, 還坐車 ,但是實在懶得吹了。」

      不想再跟著送葬隊遊街 , 但吳武雄卻懷念年輕時闖盪江湖的日子。 他說 : 「我現在五十一 , 就一直唱 , 拖到不能做了再打算 , 我的出路很多 我打算扛著我的箱子從南到北賣梅子餅變魔術 , 買我三罐梅子餅,我就變一齣魔術給他們看。現在是政府抓得太嚴,不然,我也會做蛔虫藥,你不知道我喝賣蛔虫藥的『鋼門亅多利,可以說得你覺得一身都是虫,非一次給我買五罐不可。亅(:鋼門是武市喝賣招徠及說服客人買東西的步數)

吳武雄的養老百寶箱中,有著一包他珍藏的照片與剪報,多是「亞羅馬亅樂團時代的發黃照片。照片中,他身穿西裝,年輕膽壯,洋洋得意地與當年的巨星文夏、文夏四姐妹丶葉香蘭站在一塊。那個時代,他沒想到以他的聰明肯學,必須在黃色歪歌中終老。吳武雄說: 『那個時代,我們樂師是仙耶。現在滿街都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