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有聲資料庫全集（5）沈明正與他的金光布袋戲藝術
作者：薛湧 文字轉檔校對：Chihchun Ma
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五日，水晶唱片「台灣有聲資料庫」製作小組來到南投縣魚池鄉中明村，沈明正演野台布袋戲的現場。一下車就看到許多歐吉桑圍過來跟他攀談，「你就是明正仔！實在有夠少年哦·…．」看他跟大家非常熟識，近前一打聽才知道這些人全是他電台布袋戲節目的老聽眾，群眾是看到戲台上寫有沈明正的名號，想過來看一下這位電台節目主持人的真面目。明正在群眾裡非常自在，跟大家天南地北聊著家鄉軼事及國家時事。據我們 的觀察，沈明正與觀眾如此接近，一來可以瞭解地方上對時事的反應，二來有觀察群眾對他的廣播節目或布袋戲演出的喜惡傾向，以便在稍後的演出中做修正，也可以將聊天的內容融入口白中。
沈明正是南投派著名演師，演出時兼操唱盤或者四軌匣帶音效，類似MC+DJ。
沈明正演對台布袋戲有幾個特色，他將「後場 」的音樂師傅擺到前台來，讓樂師們在戲台前演奏，觀眾們可以看到樂師與布袋戲演師之間互相搭配的情形。演出前會像綜藝節目一般地介紹樂師及演奏的樂器，並且強調這樣的音樂稱為「漢樂」，目前正面臨青黃不接的情況，歡迎有興趣的觀眾一起來「研究」。在我們幾次的「跟戲」經驗，發現他的開場白一定不厭其煩地介紹「漢樂」及樂師們，然後介紹劇中人物、前情提要，最後才進入「主秀」部份。
他的另一個表演特色仍是音樂表現部份，在後台表演區有一台YAMAHA的電子合成器是由他自己來操作音效，錄音帶配樂部份也是由他來操控，在後台看「表演」與前台的表演一樣熱鬧非常·問明正為什麼音效部份都自己做？他答這樣做出來的效果比較滿意，而在聲音放送方面更是所費不貲，音箱、擴大機等都是非常專業的設備，為的只是能有比較好的演出效果。
沈明正今年三十五歲，父親沈雀早期是以「王祿仔」方式開始賣藥生涯，憑著天花亂墜的口才及博聞強記的能力奠定了事業基礎，並且開始嘗試與布袋戲師傅的演出搭配著賣藥的方式以招徠顧客。在這樣的生活環境薰陶下，沈明正的童年生活天天與布袋戲為伍，「伊讀國校仔的時候，書包內就帶兩仙布袋戲尪仔，下課的時候就拿出來耍弄，逗得全班笑哈哈，老師嘛拿伊沒法度哦……」明正的母親回憶時說起這段往事。
及長，他投入南投「新世界」布袋戲團陳俊然門下學藝，陳俊然的布袋戲在中部地區頗負盛名，培育出許多優秀演師，人稱「世界派」。「世界派」平常除了演出一般的武俠戲外，最叫好的就屬「南俠翻山虎」或稱「鐵漢南俠」，「世界派」的演師幾乎都以「南俠」出名，像陳俊然、黑人、沈明正等都是。「鐵漢南俠」的劇情結構與一般的金光戲相類似；岷江派的正義之士與各方的邪魔歪道相互爭鬥著，南俠的朋友、同志陷入一關又一關的懸疑、詭譎之中，岷江派與妖道互有傷亡，南俠總是在危機四伏最緊張的時刻出現，解決了問題或者製造另一個問題之後旋又消失無綜，讓甘草配角一一福州老人循蛛絲馬跡去解開謎底或四處傳話接續劇情。
明正的語言魅力就在福州老人與其他角色的對話中施展開來，福州老人帶有福州腔的閩南語再加上「五音」中的老人、丑角、小旦、小生等各種角色聲腔，使得角色異常鮮活。當劇情錯綜複雜，人物互有糾葛時又有福州老人、塌鼻仔、土俠無牙郎等人來插科打諢，讓緊張的情緒在幽默對話中哈哈一笑得到紓解。幽默的對白內容常常是將當地的名人軼事、社會現象、甚至連選舉派系、政治醜聞...…都能融入內容中， 觀眾就在這種藉古諷今的移情作用裡與沈明正拉近了距離。
當天的演出有一段是兩個嘍囉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問魔頭：「大仔！大仔啊！聽講咱角頭內的民眾議論紛紛，忿忿不平？」魔頭問：「是什麼事，大家忿忿不平？」嘍囉：「 就是咱最近跟官府合作的快速驛站內的垃圾桶一個造價二萬八千兩銀，民眾講咱貪得真過分哦一一」 「啥米！那他們甘有講咱一公尺的造價是五百萬兩 銀？」「有哦！他們講咱是不是用金仔去做的！」此時台下已是哄堂一片了。
沈明正以布袋戲的語言魅力風靡中南部後，一 九八二年經由當時南投草屯中興電台副台長孫正明引介進入廣播電台作節目。從十五、六歲開始當主演到進入電台，他所面臨的是另一個專業領域，進入電台後有三、四年時間沒有接外台戲演出，專心一意的製作廣播節目。當然他也兼做賣藥廣告，他的語言天份運用在藥品廣告上一樣極具煽動力。以布袋戲演師身份進入廣播界從事講古性質節目的演師就有鄭一雄、黃秋藤、施秋旺、陳俊然、黑人、孫正明、黃俊雄、劉勝平、黃俊卿、曾志鵬、黃能波......等（註1)，而沈明正是其中的「後起之秀」。他的節目做到最盛時，從台北到屏東有十三家電台有他的節目，家裡三、四台拷貝機在等他的母帶；目前則有五家電台有他的節目，包括嘉義正聲 、雲林正聲、台南勝利、台中中興、草屯中興等電台，播出的時間則在下午或晚間時分。當我們第一次聽到明正的廣播節目，驚訝地發現他正靈巧地運用著布袋戲口白，雖然沒有布袋戲偶和金光閃閃的舞台，也沒有霞光萬丈的燈光效果。但是他卻將布袋戲演師最吸引人的口白帶入廣播節目中。問他布袋戲演出與廣播節目最大的不同在那裡？他答最大的不同在於廣播只有聲音，他必須用更多的口白來描述情境及動作，像眼神、表情、功夫招式甚至角色的服裝造型都必須由口白來說明清楚。因此沈明正覺得廣繙節目在消耗戲齣內容上比野台布袋戲表演省得多，野台戲一天的演出內容可以讓廣播劇講一個禮拜以上。雖然這兩種表演型態截然不同，但是沈明正卻很清楚其間的差異，因此他自己的語言才華融入這兩種表演型態中，絲毫不會有格格不入之感。
另外，明正在廣播節目上投注的心力也是值得一提的，他在家裡設立一個私人錄音室，裡面除了各種音效唱片外還有像小鑼、鐃鈸、梆子、通鼓等傳統敲擊樂器，當劇情需要時，明正就自己敲將起來。看他有條不紊地操控機器、敲打樂器，實在很難想像一個布袋戲演師竟能在錄音間裡這麼專業地抓CUE點、配音效、講口白樣樣自己來。在講求專業分工的時代裡，遇見像沈明正這樣的「企業」經營方式，我們真的很佩服他的敬業及好學精神。除了聽他的廣播節目，觀察這樣的節目所透露出的社會意涵外，我們對沈明正的工作態度，工作方式，甚至像他所推銷的藥品廣告都充滿了興趣。
相信民間一定還存在著許多像明正這樣的「傑出人士」，因為他們的努力，使得台灣地區的民俗曲藝有著極為豐富的樣貌，這些極具生命活力的表演生態並沒有被系統地整理記錄下來，這時有聲資料庫的建立也就顯得刻不容緩。很高興沈明正的布袋戲廣播劇能收人「台灣有聲資料庫」中，水晶深信民間的聲音活力將一直豐富著我們的生活。
註1見《民俗曲藝》布袋戲專輯，江武昌「台灣布袋戲簡史」頁120。
「鐵漢南俠」錄音請至此聆聽：「鐵漢南俠」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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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漢南俠」CD印刷品 「鐵漢南俠」CD印刷品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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