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02

 符昆明  《浪來了!傾聽台灣的話》(1997)上線水晶頻道


                                                     符昆明錄音的「浪來了」。


前言:

浪不是以呎或吋來衡量。要對它有尊敬的心就對了。

這是符昆明寫在臉書上的話。符昆明,水晶唱片合作最多的錄音師,來自新加坡,EMI錄音室受過嚴格訓練。也是陳淑樺「夢醒時分」的錄音師。他在水晶唱片做過以下作品的錄音師:《戲夢人生》、《愛上別人是快樂的事》、《春雨》、《畫眉》、《辦桌》、《台灣有聲資料庫系列》。 《浪來了!傾聽台灣的話》是他的採音作品。特此上傳,以此紀念在2013年8月死於心肌梗塞的符昆明。也讓大家認識他如何通過聲音的採收來愛台灣。

以下是樂評人馬世芳針對此張專輯的評論


浪來了!】 專輯名稱︰傾聽.台灣的話 出版公司︰水晶唱片 產品編號︰CIRD1055-2 太平洋的海水日復一日撞擊著花東海岸,總是這樣的︰潮水從遠方接近、緩緩升高,在嵯峨的岩壁上轟然碎落,然後沈沈退去,牽動著成千上萬滾動的卵石。一九九四年某個夏天夜晚,一枝高感度麥克風擱在花蓮吉安鄉的海邊,在錄音機裡留下了四十幾分鐘海潮撞擊岩岸的聲響。這張專輯僅僅是把那捲帶子壓成CD,沒有摻任何人工添加物。 怎麼聽這張唱片?這就跟「請問該怎麼看海」一樣難以回答。這張專輯可以在任何場合任何情緒以任何音量播放,感謝錄音師的巧手,它的細緻肌理讓你在反覆聆聽許多次之後都還可以有新發現。假如你有優秀的音響設備,扭大音量,據說在低音喇叭的部份你可以聽見漁船經過的痕跡。一顆卵石被潮水從左邊帶到右邊,然後撲一聲掉進洞裡。成千上萬的卵石被潮水往復拉扯、扣擊的聲音粒粒可辨,閉上眼睛,你將懷疑腳一伸就要浸到水裡了。把音量鈕旋低,讓海潮遠遠地響,你將夢見搖擺的船屋映著黎明的水色。 每個即將負笈出國的年輕人行李中都應該塞一張《傾聽.台灣的話》,讓伊們得以用花東海岸的水聲慰藉難耐的鄉愁。要讓外國朋友認識台灣,這張CD也勝過千言萬語。它就像花東縱谷兩側的群山 ,莊嚴、秀美,而且永恆。 閱讀花蓮出身的詩人楊牧、陳黎的作品,或者討海人廖鴻基的《鯨生鯨世》時,我無法想像比這張專輯更完美的背景音樂。把音響設成自動重複播放吧,漸漸你會想起︰這種聲音,原本是台灣人深藏在血液中的集體記憶、是你我共同的生命節奏。想像一下百年以後的台灣,我們的兒孫重聽這張專輯時會有什麼樣的悸動。台灣並不小,它因為擁有海洋而偉大。 聽完這張CD,買張車票往北迴鐵路出發吧。你多久沒有靠近大海了?(原刊於1997.9.27 Music 543)



馬世芳應該是極感動於這張採音,2016年8月他在《小日子》又寫了一篇。

聽 ,浪來了── 記一張除了浪聲 ,別無其他的專輯

大學時候,和立志成為小說家的哥們兒聊文學。他說:你看四季分明的國家,寫出來的東西就是有密度、有厚度,像舊俄小說家那些大部頭大長篇,就是需要那樣廣大的國土來孕育啊。說到這兒他嘆了口氣:「你不覺得在台灣,不管往哪個方向,一直走一直走,沒多久都會掉到海裡嗎?」
後來我們畢業、當兵、出社會。1997 年,曾經是臺灣最屌的獨立廠牌「水晶唱片」出了一張非常特別的專輯《傾聽,台灣的話:浪來了》,沒有人聲,沒有樂器,只有滿滿 47 分鐘的海浪聲。那是錄音師符昆明(大家叫他 Bertie)妙手偶得之作:1994 年他到花蓮吉安鄉錄阿美族豐年祭,喝多了,走到海岸,按下錄音鍵,便睡倒在星空下。那捲錄音帶就這麼灌滿了東海岸的浪,轟轟而來,浩浩而去,往復循環,一如千年萬年前我們祖先的祖先聽到的那樣。
已故錄音師符昆明。

全世界應該只有「水晶」這家不怕死的公司會發行《浪來了》這樣一張專輯。誠然,後來也有其他唱片公司出版過臺灣自然生態的錄音,但總會有個主題企劃,或是搭上幫襯的音樂段落。《浪來了》卻不加任何人工調味,拿 Bertie 的錄音母帶直接壓片,一軌到底。唯一的調整是開場的漸強和收尾的漸弱──聽到片末,你會恍惚覺得整個房間漸漸飛離海邊。
Bertie 畢竟是專業錄音師,儘管喝醉了,儘管只有一支立體聲麥克風,他仍然捕捉到極其豐富的細節。你很容易就能分辨那是東海岸,是太平洋:岩岸的浪聲和沙岸不一樣,那是無數卵石相互撞擊滾動的合唱。仔細聽,每一次浪的來去,都跟前一次有微妙的差別,你甚至能聽到比較大的卵石被潮水從左邊帶到右邊,再「噗」地掉進洞裡。要說這錄音完全沒有人工的痕跡,倒也不見得:據說,若是喇叭的低音單體夠好,你甚至能聽到漁船經過的引擎聲。 Bertie 曾經錄過不少「水晶」旗下的專輯,包括珍貴的《來自臺灣底層的聲音》,是近代臺灣民間音樂田野紀錄的經典。我猜,他應該不會把喝醉酒偶然得之的《浪來了》列入自己的代表作吧。2013 年,Bertie 心肌梗塞驟逝,這問題是得不到答案了。
《浪來了》當年應該沒賣掉幾張,卻始終是我衷心珍愛的銘盤。它發片那年我 26 歲,被長輩找去參與一本時尚雜誌創刊大業,為內部試刊號寫的唱片評論專欄稿,就是剛上市的《浪來了》。那本雜誌後來胎死腹中,創刊團隊通通遣散,那篇碟評遂也沉埋至今。當年我是這樣寫的:
怎麼聽這張唱片?這就跟「請問該怎麼看海」一樣難以回答。這張專輯可以在任何場合任何情緒以任何音量播放……成千上萬的卵石被潮水往復拉扯、扣擊的聲音粒粒可辨,閉上眼睛,你將懷疑腳一伸就要浸到水裡了。把音量鈕旋低,讓海潮遠遠地響,你將夢見搖擺的船屋映著黎明的水色。
每個即將負笈出國的年輕人行李中都應該塞一張《傾聽,台灣的話》,讓伊們得以用花東海岸的水聲慰藉難耐的鄉愁。要讓外國朋友認識臺灣,這張CD也勝過千言萬語。它就像花東縱谷兩側的群山,莊嚴、秀美,而且永恆……。 把音響設成自動重複播放吧,漸漸你會想起︰這種聲音,原本是臺灣人深藏在血液中的集體記憶、是你我共同的生命節奏。想像一下百年以後的臺灣,我們的兒孫重聽這張專輯時會有什麼樣的悸動。臺灣並不小,它因為擁有海洋而偉大。
光最後這句話,好大的口氣,現在的我大概是寫不出了。如今看看,倒不妨拿來回應我那位寫小說的哥們兒──他後來果然離開臺灣,輾轉各地,小說寫得少了。不知道他這些年走江湖,見識了壯闊的河山、廣袤的土地,是不是也偶爾會想起臺灣的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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